临帖为学习书法之不二法门已不容置疑。前日听说一先生书法水平较高而自言从不临帖者,颇为不解,而后得知该道友实为工作太忙,而无暇临帖,多以读帖学书,从不临帖一说为其自嘲罢了。由是可见,临帖之“临”,可不拘形式,学到、悟到为目的。对古代经典书作认真加以学习、揣摹,从中汲取营养为我所用,从而找到自己的艺术语言并加以丰富和完善,此也可谓学书一正路吧。
一、临帖之临形
临帖中把字形临象较为容易,对于风格明显作品来讲,更是如此。日常所见初学书者,以临写风格较为明显的作品居多,究其原因,临形易、得形易。容易有成就感,容易彰显个性,容易提升自己学习书法之兴趣....。.等等,不一而足。然而风格明显书风更易得其用笔习气,此种习气,也可能让自己很长时间,甚至一辈子抖擞不脱了。
我认为临帖,学习风格不很明显的法书不见得是坏事。其原因有二,一是不会受其书风个性之影响,而有利于用笔、章法的全面学习;二是不会排斥其他好的作品的吸收。
临帖之前,应先对帖进行认真细致的研究,观其字的形态、思其笔法、体会其感觉,再动笔临之。临作与原作对照,对于精彩之处,不妨进行夸张临习。如日常看人一般,长象明显或对自己影响较大的人,印象都会比较深刻。所以,对于日常下笔犹豫的字,不妨多写或对精彩细微之处,予以夸张,便于记忆。
二、临帖之临神
临帖之临神,我认为有似于意临。临神的前提是建立在熟练掌握原帖字形、用笔和章法的基础上的,以原帖的感觉、用笔、章法去临,字形可以加以变化、夸张。黄庭坚《论书》云:“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间,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但“观之”能“入神”,“入神”之后又能“下笔时随入意”,这不是初学者所能做到的。初学者因为眼睛尚未经过临写的严格训练而不能精察,所以不能“观之入神”,又因为手尚未经过临写的严格训练,所以不能“下笔时随人意”。或为聪明人欺世之语。只有通过反复临写,手在长期接受脑的指令,眼的监督以后,也增强了对书法形象的表达能力,从而达到遗貌取神之目的,是为临其神。
三、临帖与读帖
朱长文《续书断》云,欧阳询“尝见索靖所书碑,观之。去数里复返。及疲,乃布坐,至宿其傍,三日得法,其精如此”。这是读帖的例子。作为视觉艺术的书法,欣赏、鉴赏、临写,都必须观察,然而,欣赏则重在对书法形象艺术效果的感受,鉴赏则重在对书法艺术效果的鉴别,都可以只知其然,无须考虑其所以然,而学书则是为了“得法”。然而临帖与读帖也是相辅相承的。朱长文《续书断》也曾说过:绍宗(王绍宗,字承烈)尝自云:“鄙夫书无工者,特由水墨之积习,常精心率意,虚神静思以取之耳。吴中陆大夫以余比虞君,以不临写故也。闻虞常被中画腹,正与余同”。虞即世南也。盖其虽不临写,而研精覃思,岁月深久,自有所悟耳。”其实“被中画腹”是说无时不“研精覃思”,而并非废弃临写。被中尚画腹,案前岂能不临写?我不信虞世南得智永笔法不在案前,而在“被中”!“被中画腹”无非是案前临写练习的补充,而不能代替临写的功效。当然,几千年来,我国优秀的书法艺术作品不计其数,每一人、每一幅作品均拿来临写,恐也不现实。因此,有很多好的作品,不一定有时间和精力进行临写,读帖也当有“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之意,可以尽可能地多欣赏、多读、多记忆,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的艺术语言。
四、临帖与抄帖
学书之道,各有其法。临帖自当深入一家,再逐渐蜕变,加以丰富和发展,方会有所成。我很佩服有些朋友的学习精神,几乎所购每一本字帖,皆抄录几遍完事,临帖颇多,终无收获,是为抄帖之害。此种现象,以初学者居多。但也不尽然,随着现代印刷技术的进步和文化的繁荣,各种各样的优秀碑帖影印、水印等等大量出现,不少书法同道购置大量碑帖,而对很多作品浅尝辄止,虽抄写多遍,白白耗费时日,而收效甚微,是为抄帖。我也颇受影响,然而因日常事务烦杂,虽临过很多帖,但鲜有整篇完整临习的。倒是随机翻临一两页,每字笔画力求临精到,直至准确背临下来的作法,也到有些收获。
五、临帖与出帖
有人担心临帖太象容易入帖,出不了帖,但首先看你是否真能入得了帖。孙过庭《书谱》中有:察之尚精,拟之贵似之语。不能把握字的精确写法,创作作品也成无源之水。评米元章时有,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其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正如古所说:讨百家米而煮成的一锅粥。由此可见,临帖虽不能浅尝辄止,也不应该多年来囿于一本帖中,须兼收并蓄,转益多师,方能进得去,出得来。
临帖并非初学书之必备课,也是终生之日课。临写前贤法帖好比绘画中的写生,只有不断写生才能不断丰富绘画形象,只有不断临帖才能不断丰富书法形象,从而使自己的书体不断完善起来。书家朱家济先生、陆维钊先生晚年却仍然临帖不辍。八十高龄的陆先生学《兰亭》惟恐不能逼真,所以他不仅临写,而且摹写。书家沙孟海先生晚年因求书者多,又著述繁忙,因而无暇临帖,于是常常遗憾地说:“我现在是入不敷出”他将临帖与自运的关系比作收入与支出。古人勤于临帖,至老不辍的也很多。明董其昌“少好书画,临摹真迹,乃忘寝食”。(《松江志》)何绍基学书,“每碑临摹至百遍,或数十遍,虽舟车旅舍,未尝偶间,至老尤勤”。赵子昂也有临终前仍临写二王法书之说。我辈学书者更应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