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金顶》。 黄宾虹 作《繁简对应稿4》。默斋基金会藏。 黄宾虹 作 20世纪中国画大师黄宾虹(1865-1955)生前曾多次说过,要等到他死后50年,才会有人欣赏他的画。
事实也确是如此。虽然其生前已被授予“人民艺术家”的称号,虽然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黄宾虹热”已逐渐升温,但直至进入新世纪,能够真正读懂、体味其艺术“内美”精神的人并不是很多。
时值黄宾虹诞辰150周年、辞世60周年之际,我们在新的历史进程中又应该如何认识并真正读懂这位一代宗师?
近日,各种关于黄宾虹的纪念性的展览在举办。中国美术馆也特别推出以“浑厚华滋本民族”为主题的纪念特展。中国美术馆的此次特展以“纪念”和“解读”为主旨,整个展览在展示方式上跨界组合,形式多样。展览以“为大师造像”的当代艺术名家的油画、国画、雕塑作品拉开序幕,将70余件黄宾虹山水精品和70余件画稿以及一件装置作品组合在一起,构成“解读”这一展览主体。
展览自4月4日持续至5月10日,展品既出自中国美术馆,又来自海外藏家。
如何走进黄宾虹的山水世界?其画学理想、笔墨语言的生成机制和师法自然的澄怀悟化是怎样的?黄宾虹与现代价值之间的契合点在哪里?且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教授薛永年、此次展览策展人邓锋的解析。
1
纪念
跨界解读艺术成就
黄宾虹是一位不断被再认识,又不断被肯定的艺术大家。甚至可以说他的名望超越了艺术的范畴,其道德其学问都备受推崇。在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中,他对绘画进程作出了突破性的贡献,这几乎已成定论。
值其诞辰150周年、辞世60周年之际,各种有关黄宾虹的展览在各地开花。由其家乡所在地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的西湖美术馆与黄宾虹艺术馆联合举办的,是近年来规模最大的纪念黄宾虹先生系列展,系列展有四场特展,共展出黄宾虹山水、花鸟和书法精品220余件。比较之下,在黄宾虹藏品数量方面不占优势的中国美术馆,走的是“小而精”的路线,以多种艺术形式的跨界交互使观者走进黄宾虹的笔墨世界。
邓锋笑称他自己是一个黄宾虹迷,“是一个"黄粉",因此担任此次展览的执行策划对他来说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中国美术馆藏有黄宾虹作品约100多件(套),构成一个展览并不是问题。但这些作品大部分是黄宾虹晚期创作,且这些作品大部分都曾展出过,如何将这些藏品激活是令邓锋头疼的问题。在做展览准备工作时,中国美术馆藏品、吴山明创作的《造化为师—黄宾虹像》犹如一道灵光,让邓锋“脑洞大开”。
“除黄宾虹自身作品之外,黄宾虹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形象?可以用其他人的作品来呈现。”邓锋说。
“为大师造像”最终成为此次展览的开篇。展厅门口,是一件由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创作的雕塑作品《天外莲花第一峰—黄宾虹像》,展厅内,吴山明的国画《造化为师—黄宾虹像》以及靳尚谊的油画作品《晚年黄宾虹》对称陈列。作品旁,配以作者本人对黄宾虹的印象及对其作品的评价。靳尚谊谈及创作《晚年黄宾虹》的原因时表示,他是在尝试去做油画民族化的实验,“也就是用水墨和油画相结合的实验。在这种实验中去表现中国民族的文化精神”。吴山明则以宿墨笔迹构成黄宾虹式的山水背景,使人与景浑然一体,以表现黄宾虹师法造化的精神,象征山水与先生生命之融合。
黄宾虹的笔墨锤炼来源于哪里?此次展览用黄宾虹的临古画稿来做回答。如此设置,在邓锋看来,能呈现黄宾虹的山水画史观,“在这个史观里,同时也是他笔墨锤炼的重要素材”。有趣的是,明末清初时的著名书法家王铎1647年所作《王屋山图诗卷》也是展品之一,与黄宾虹所临的《王屋山图诗卷》画稿对比展出。这也是首次将黄宾虹临仿画稿与所临原作并置。
展品中,王铎作品《王屋山图诗卷》创作时间最早,而吴为山的雕塑作品系2006年创作,这次围绕黄宾虹的展览有着近500年的时间跨度。“这些跨度里面,我们通过资源整合,从各个方面感受黄宾虹作为一个学者的风骨,他的作品的整体面貌。”邓锋说。
2
创作
一手师古人,一手师造化
活了92岁的黄宾虹,在20世纪有一种独特的地位。之前有着“北齐南黄”的说法。两人各有所长,黄宾虹擅山水,齐白石的主要成就在花鸟,两人都是20世纪传统派或借古开今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
晚清时期,中国画有着衰落之势,很多学画的人只知道临摹古人,画得千篇一律,没有生气。黄宾虹、齐白石不走一味被古人局限住的只知道临摹仿古的路子,而是恢复了以造化为师的传统,按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教授薛永年的总结,是“一手师古人,一手师造化”。
在笔墨与造化的高度统一中,黄宾虹实现了“使临古与写生融成一片”。黄宾虹有很多写生之作,薛永年认为,他的作品特别的地方是,将局部大自然的风景看成了大自然的整体,“这个大自然的整体就是宇宙,是我们生存的空间,跟我们的生命是息息相通的”。
所以即便画小景,黄宾虹也画出了大气象,画天地之大美。“画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呈现出人和大自然交融时那种精神的超越和精神的自由,这种精神境界绝没有功利性,而是根植于一个人的修养、境界。”薛永年说。
黄宾虹大器晚成,对于其晚年的水墨创作,人们总喜欢用“黑团团里墨团团,黑墨团中天地宽”这两句诗来形容。此次展览既透过70余件山水精品及70余件画稿勾临了黄宾虹的史观,也透过“笔墨之肇始、生成”的部分,寻找黄宾虹笔墨的生成机制。
薛永年回忆,他曾与中国画学院院长陈平探讨过黄宾虹的笔墨。陈平当时对黄宾虹中国画笔墨的评价是:“像一个线团,是绕着的,但是还透气。不是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就死了。”薛永年则认为,“他画得很黑,线条可以一遍遍地积墨,能感觉有空气在画里流动。”
笔墨问题贯穿了整个黄宾虹的绘画生涯。在黄宾虹眼中,“国画精神,全关笔墨”,其作品“浑厚华滋”的气象,全由他一生的笔墨实践打造出来。此外,黄宾虹还独创了“五笔七墨”理论。
此次展览则以抽丝剥茧的展览方式层层解析了黄宾虹笔墨的肇始、生成机制。《画法简言》这一太极笔法图画稿,正是解析黄氏笔墨生成机制的起点,从一点一画到一勾一勒,太极圈是其笔法起源的生动诠释,而其笔法的“转”与“变”,也恰恰吻合于太极的辩证运动。用笔轨迹与先后顺序,则体现出太极运动的开合、起伏、节奏与韵律。海外收藏机构所借展《繁简稿对应册》,则生动而直观地演绎出黄氏作画的步骤,从笔线勾勒到皴擦点染,融洽而分明,达到“笔与墨会,是为氤氲”的理想境界。这一笔墨境界,通过精选的十余幅馆藏黄宾虹山水作品得以淋漓尽致的体现。
3
阐扬
挖掘民族文化精神
在20世纪另一位中国画大师潘天寿眼里,黄宾虹乃是真正的“五百年,其间必有名世者”。
自上世纪80年代起,“黄宾虹热”逐渐升温,但在画坛的人以及其研究者看来,直至进入新世纪,能真正读懂、体味其艺术“内美”精神的人并不多。“解读黄宾虹是有困难的。”身为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评论家,74岁的薛永年早年在读研究生时就如此认为。
“如何做好美术批评?前提是你必须比他高明。你要熟悉他的知识结构,眼光要比他高。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具备评价黄宾虹的条件的,只能像盲人摸象一样,仅仅摸到局部。所以,对黄宾虹的解读还在进行当中。”薛永年说。
在当下,努力解读黄宾虹的同时,人们也在进一步挖掘其画学精神的文化启示和价值。
此次展览的主题是“浑厚华滋本民族”,之所以加上“本民族”的字眼,是因为展览主办方认为,黄宾虹以“保存国粹、振兴国光”为己任,阐扬了民族文化精神,并探寻其与现代价值的契合点。
其作品如何“本民族”特点的?薛永年认为,身处中国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变的时代,黄宾虹将从先民就有的中国人和自然相和谐的精神,在被异化的时代以山水画表现出来,“黄宾虹强调的是山川的自然生态与人内心的生态,这最符合我们民族的精神”。
黄宾虹不仅对古典笔墨体系有着重大突破,而且还具有着抽象独立的现代形式表现意味。但其肇源之根却深植于中华民族。正如学者王鲁湘所说:“黄宾虹以其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不遗余力地在其画学中阐释太极这个中国文化的"生命逻辑",最后达到道成肉身的践行境界,处处体现太极生命运动的情调。因此黄宾虹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奇迹,如欲理解中国文化,则不可不理解黄宾虹。”
“面临着今天新的形势,黄宾虹伟大在哪儿?他不仅告诉了我们他对于自然的一种态度,他和自然的关系,他更告诉了一个文化人对于国家民族的使命与担当。”中国美术馆副馆长安远远同样表示。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刘长欣 实习生 张阿亮